作者:张文华
二外公的"牛号子"
二外公是外公的哥哥,一个养了一辈子牛的牛倌。
草地上,一个黝黑削瘦的老农,吧嗒着烟袋锅,额上的皱褶尽显笑意,一抹夕阳映照着他黑红的脸庞,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牛在土坡上安闲的吃草。牛背上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娃,俩朝天辫一身红衣衫,这个女娃 是我。
夕阳、老牛、老人、女孩,一幅令人难忘的和谐的风景图。多年来,这幅画面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总也忘不掉。
小时候,我跟着二外公在他的牛背上度过了好长一段时光。住小镇上的妈妈要上班,孩子多顾不过来,于是一岁多我 被放在乡下的外婆家。跟着村子的孩子东奔西跑。二外公人好,说我一个城里女娃不能养“野”了,于是 经常带着我一起去放牛,还让我骑在牛背上。二外公很宝贝他的牛,也只有我才可以坐在牛背上,而小舅舅们是不允许骑牛的。
那时候的牛都是集体的,二外公 是替队里养牛的。闲时外公养着它,农忙时二外公 是香饽饽。那牛只有二外公能够使唤,除了队里的田地,各家的自留地想用牛的都得排着队请二外公帮忙。那时,我的外公是大队的书记,成天忙的不着家,家里的自留地也都是二外公帮忙打理。
二外公打得一手好鞭,牛鞭甩起来“啪啪”的,嘴里唱着我听不懂的调子。调子我是听不懂,那牛却是能听懂,“啪啪”的鞭子一甩,唱上几句,老牛便会按照二外公的指令去干活。打场、犁田、耙地。
二外公有着一副好嗓子,吆喝牛的调子唱起来有板有眼的,那时候的我一点都不明白,只知道我很喜欢。那声调时而悠远绵长,时而高亢明亮,有时候又会哀婉悲凉。我问唱得什么歌?外公告诉我那叫“打哩哩”,是他在跟老牛说话呢!
那时候,生产队的大喇叭经常会放一些样板戏,红灯记什么的,二外公喜欢听,而我却喜欢听二外公的“打哩哩”,经常缠着他唱。当然,长大后才知道这是赶牛号子,也叫牛歌。或许,那 是我的音乐启蒙吧!以至于我听到牛歌 有种于生俱来的亲切感。
跟着二外公放牛,见证过二外公一根鞭子,一副嗓子指挥牛的神奇。农耕时节是二外公 忙也 神气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指望着牛耙田,刚收割完的麦地用爬犁深耕一遍,然后把要栽水稻的大田放上水,施上肥,经过浸泡,再用耙子耙上一遍,把泥土高低耙匀称了,好插秧。据说那耙也有好多种,各有用途。70年代初的农村机械化程度还很低,农耕时节一个生产队 靠一两头牛。田多牛少,若是能用上牛犁地耙田那可是很幸运的。很多人家愣是依靠肩膀和两条腿充当起牛的角色。
我喜欢二外公架起老牛给牛带上特制的牛格头,套上耙在盈满泥水的田里来回穿行时的感觉,那简直 是一驰骋疆场的大将军。这个时候二外公 会扯起嗓子唱起那特有的歌曲--耙地“牛歌”。
“哎,哎…“吆嗬”,“嗬唻……嗬唻…”
那质朴无华、散发着山乡泥土气息的旋律飞扬在广野的田地里,我整个人便给迷住了。田埂上的我,带着一种近似崇拜的神情看着二外公,那牛在二外公的歌声里显得温顺无比,像一个忠诚的战士听着将军的命令,在充满泥浆的水田里来回穿梭,拖动着木质的耙,仿佛不知疲倦。
“哎,哎“吆嗬”“嗬唻。。。”
外公的“唻唻”婉转悠长,响彻在空旷的田野。一片片水田在外公和老牛的脚下变成了一块块平整而匀实待种的秧田。此时的外公站在老牛拖行的耙上,像极了运筹帷幄驰骋疆场的大将军。
听外公讲,那耙的长和宽都是有来头有讲究和充满故事的,不能大也不能小,外公对此很是虔诚。 因为年幼时跟着二外公的经历,我对牛的感情非常深厚,牛的忠诚憨厚,吃苦耐劳的品行 像二外公一样千千万万的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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